第十七章 恼-《后宫:甄嬛传(大结局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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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人在戏中,可汗看别人时,未知别人也在看可汗呢。”

    他眸色乌沉如墨,不辨喜怒,“本汗只是在玩味,戏子还是从前那几个,只是演的戏码不同了。清河王身边那个女人以前只是你的侍女,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。你原与他亲密如夫妻,转眼却成了他的嫂子,成了宫中最炙手可热的淑妃。”他拿目光瞟着我,“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,敢和皇帝的亲弟弟私通,当真叫本汗对你这位淑妃娘娘佩服至极。”

    他话语中的轻蔑之情丝毫不加掩饰,我按捺住心头怒气,“恕本宫不懂得可汗的话。只不过可汗可知道时移世易这句话?譬如赫赫大军再铁骑无敌,也抵不过天灾人祸之事吧。”

    他双眼微眯,那冷冷的目光似要噬人一般,“你不怕我将当年之事告诉皇帝?”

    我摘下紫萝上一朵小花拈着把玩,“怕?本宫怕当年本宫的妹妹玉隐与清河王同游之事被人知晓么?他们情投意合,早已结为夫妻。可汗若要告诉皇上,皇上也只当佳话来听。反而又要疑心可汗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,是怎样只身混入大周呢?皇上若知道了,一个不高兴不去找神医了,只怕赫赫将士的时疫不知要到哪一年才见好呢。可汗是聪明人,自然不会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的。”

    他负手而立,微张的眼角迸出几许怒意,他冷笑道:“你以为本汗会受你们皇帝的威胁?他偷烧我大军粮草,手段太卑鄙!”

    我盈然一笑,“可汗果真是醉了,竟然忘了兵不厌诈这一说。”我瞥他一眼,“可汗固然生气,可本宫觉得可汗是有大胸襟之人,必然不肯露出颜色来让皇上瞧见。本宫也劝可汗一句,如是借酒出来消气散心的,那么也请快些回去,免得皇上起疑。”

    他冷眼瞧着我,“你以为本汗会怕?”

    我微微而笑,“可汗是聪明人,自然懂得趋利避害,本宫不过是多嘴提醒一句罢了。”

    他微微抿嘴,觑着我道:“方才一见你,本汗便已经认出你来。但是总觉得你哪里不同了,原来你一本正经端着淑妃的样子,实在没有当年在辉山那么随性可爱。可是你一旦说话行事,和当年还是没有半分区别。”

    我依旧含着矜持的笑,“可汗这话,本宫实在不懂。”

    “懂与不懂,你自己明白。本汗自然相信自己的眼光。”

    他深沉的口吻隐隐让我觉得不安,我扬一扬下颌,“眼见未必是实,何况是眼光呢。”

    他的眸底划过一丝迷离的光晕,行至我身侧,一字一字道:“聪明的女人,同时具有美貌,是很容易叫人喜欢的。”他的声音似含着诱惑的磁铁一般靠近,“如果一个女子身负美貌和智慧,再有狠辣,更容易教人倾慕于她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,佯装不懂,只是淡淡道:“想必可汗的阏氏便是如此,本宫也十分仰慕。何时大周与赫赫结为兄弟之邦,想来本宫可以拜会。”

    他止了那一抹似笑非笑之意,口中的话语似冰珠般一颗颗吐了出来,道:“本汗有妃子无数,唯一的阏氏却已死在了你手里。”蓦地,他话音一转,微带了令人惊颤的口吻,“所以,你要记得,你杀了我的妻子,就必须还一个给我。”

    我被他语底微不可闻的温柔所惊动,一时间骇得无言以对,更以为自己是错觉,他是赫赫一国之君,怎会觊觎敌国皇帝的宠妃,何况我又是三子之母,早已不再年轻。我勉强安定情绪,和婉而笑:“可汗这话小气了,大周美女如云,只要可汗请求,皇上一定会择品貌最佳的女子为可汗阏氏,以结两国秦晋之好。”

    他只是负着手,粗大的指节像一颗颗滚圆的鹅卵石,他扬一扬唇角算是笑,“但愿玄凌会舍得。”

    这样直呼皇帝的名讳是大不敬。时疫在赫赫军中扩散,对他实则是大大不利。而他明知玄凌手中握有药方,却仍如此轻视,可谓是大胆至极。

    指间的花茎被掐摸得久了,清凉的花汁一点一点蔓延至掌心,粘腻腻的清香。我看他一眼,“眼下可汗该担心皇上舍不舍得那张治时疫的方子,而不该是其他。”

    他的目光犀利如剑,远远望着碧蓝无云的天空,似要刺穿它一般。“你以为本汗真的会担心时疫么?赫赫的男儿都是真男子汉,都不怕死。本汗会立刻下令,凡是染上时疫的赫赫兵士一律处死,以免疫情扩散。现在大周军士只敢驻守城内,不敢开城而战。皇帝不给药方也可,本汗会让人将染上时疫的赫赫男儿抛入城内,本汗就不信大周军士如此身强体壮,会不和咱们一样染上时疫。”

    我望着他深邃不见底的眼中那抹决绝而凄厉的眼光,心中惊到无以复加,脱口道:“你是个疯子!”

    他“嘿嘿”一笑,那声音像伺机而动的猛兽一般。“疯子又如何?难道被你们的皇帝白算计了不成!他行军打仗不过尔尔,玩起阴谋诡计来倒是一套又一套!”

    “阴谋诡计战场上难道不需用么?用得受益便是奇谋妙计,吃亏便是阴谋诡计,成王败寇,未尝不是如此。”我看他直瞪眼,不禁莞尔失笑。

    他忽地松了那股生气的神情,露出几分玩笑,“原来你还会笑得这样高兴,我以为你只在辉山时才会这样想。”

    正说话间,却见玉隐伴着玄清缓缓出来。玉隐耳朵尖,一时听见摩格这句话,秀气长眉微微一凝,转了一抹云烟样的笑颜,道:“可汗好记性,还记得妾身与王爷同游辉山的情景。话说今日重逢也还真是有缘呢。”

    摩格挑起眉毛打量她两眼,朝我努努嘴,“你是当年淑妃身边的小丫头。”

    “小丫头”本也无别意,然而玉隐却多心了,她粲然笑道:“可汗贵人多忘事,哪里来什么小丫头小丫鬟的。当年我与王爷初初定情,同游辉山,长姊也跟着我们一同去的。许是我年纪小,又爱跟在长姊身后,可汗把我当小丫鬟看了。”

    摩格不屑地一笑,“虽然你与淑妃有些相似,但本汗相信自己的眼力。即便她是你长姊,你又年轻,但小丫鬟的样子是不错的。”

    玉隐在清河王府内曾受尤氏一族压制,屡屡被讥笑乃是侍女作王妃,脱不了仆婢身份。此刻听摩格毫不遮掩地提及,不觉隐隐变色。她极力压制着怒气,强笑道:“可汗非要这么说,我倒不好辩驳了。”她顺势挽住玄清的臂膀,侧首温婉而笑,“当年王爷与妾身同游遇见可汗,今日故人相逢,等下可要和可汗好好碰几杯,您说是不是?”

    玄清淡淡一笑,拱手道:“可汗好酒量,本王远远不及。”

    他这一答虽然避重就轻,然而也算默认了与玉隐同游之事。摩格只是笑,“你们三个当真是奇怪。从前本是一对的有情人做了叔嫂,一转头小丫鬟却嫁了有情郎。你们不觉得别扭,本汗只见了抿两面便觉得别扭。”

    玄清的笑意淡淡的,像晨起笼在鸳鸯瓦上薄薄的一层湿气,“可汗这话取笑了。”他极自然地将手臂从玉隐怀中脱出,将她挡着身后,正色道:“可汗开玩笑也无妨,但请勿拿小王的爱妻取笑。”

    玉隐姣好的面上慢慢漾起珊瑚色的红晕,伸手握住玄清左手,“多谢王爷爱护。”

    摩格“嗤”地一笑,“夫妻爱护本是理所当然,这也要谢,可见平时难得爱护。抓着了人抓不住心有什么意思?”他瞟一眼玄清,“别人不曾看见你护她的样子,本汗却是亲眼见过的。你即便护着你王妃,也和当年护着她全然不同。”

    我心头一震,满腔酸涩中缓缓蕴出一缕甘甜。摩格何等眼力,自然瞒他不过,可是他也能分辨出玄清对我的情意。某年某月,若等他人发觉时,又会是何等雷滚九天的大风波呢。

    玄清也不多言,只道:“可汗请回殿,小王再与你痛饮三杯,如何?”

    待回到殿中,已是歌舞过半,玄凌唯有薄醉之色,我悄悄招手,示意花宜端了一盏青杏汤上来,亲手捧至玄凌身边,他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,低低道:“去了哪里?这样久。”

    我盈盈笑道:“更衣完了只觉得倦,在松涛轩坐了会子才出来。谁知瞧见六王和隐妃在外头纳凉闲逛,实在是恩爱得紧。臣妾也不好意思吵扰他们,便紧赶着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玄凌微微颔首,在袖子底下握一握我的手,“摩格大约知道粮草被烧的事了,跟朕说跑出去散散酒气,朕瞧他是憋气得紧。”他的语气温柔得如一阵轻悄的风,绵绵吹上面来,“嬛嬛,多亏你提醒朕,朕才能想到温实初那里保留了当年患时疫那些人的一些毒血,可以让赫赫那些蛮夷染上时疫。”

    我悄然笑道:“皇上英明,臣妾哪里能知道这些,不过是多嘴罢了。皇上不嫌弃臣妾饶舌,臣妾已觉万幸。”

    玄凌温然笑道:“这话就矫情了,朕与你是什么情分,你竟当着朕的面说这个话,瞧朕等会儿……”他“嗤”地一笑,不再说下去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极低,我却更觉不好意思,低笑道:“皇上不怕蕴蓉吃醋,就这么戏弄臣妾。”

    “蕴蓉是小孩子脾气……”他举眸一看,却并未见胡蕴蓉身影,他摆一摆手手道:“许是抱着和睦出去了。”又向我道:“你理会她作甚,自从朱宜修被禁足,她的脾气是越来越大。”

    我掩口笑道:“用欣妃的话说,蕴蓉妹妹是皇上的亲表妹,正当正的未来皇后,气性大些也是应该的,否则怎么镇服六宫呢?”

    玄凌连连蹙眉道:“欣妃一向想什么说什么,她的话你也当真。蕴蓉那性子做个千娇百媚的贵妃是正好,当皇后么……”他沉一沉脸道:“别说太后的遗命,现放着你呢,再不济还有贵妃、德妃、贞妃,怎么轮到她去了。”

    我忙去掩他的口,低笑道:“臣妾若是贵妃姐姐就得生气,贵妃姐姐也是个美人儿,怎么就输了蕴蓉妹妹呢。”

    我口中与玄凌说笑,一眼望去,正见摩格与玄清痛饮了十数盏,玄清仿佛不胜酒力一般,半伏在案几上,一绺碎发自海水玉赤金冠下以闲雅的姿态滑落,似与他一起都沉醉在这京华歌舞的柔与媚里。案几上以清水供养着大束新折的水玉莲花,玉隐秀丽容颜与花面交相辉映,更见温柔旖旎之色。她取白绢蘸了清水轻轻擦拭玄清面庞,这寻常的动作在她手下显得格外细腻而体贴。我叹息,玉隐是真的爱慕玄清的,只是……

    我心底的叹息犹未断绝,玄凌抚摩着自己的下巴带着玩味的笑意,目光亦停在玄清与玉隐身上,他朝我笑,“浣碧对老六实在不错,亲贵中难得的恩爱夫妻。”

    我轻嗔道:“皇上,是臣妾的二妹玉隐,可不是浣碧。”

    他一笑,“朕总觉得她还是你身边如影随形的小丫鬟。”

    玄清已然半醉,而他对面的摩格却神志清明,他向玄凌笑道:“大周的歌舞忒得软绵绵,化得人的骨头也要醉了,不似赫赫旋舞刚柔并济,女儿家和男儿一样。”

    玄凌鼓掌笑道:“好好好!正想一观赫赫之舞,可汗提议甚好。”

    摩格大手一挥,朗然道:“歌舞看多了会腻,本汗今日有一礼物赠与大周皇帝,但请笑纳。”

    玄凌问:“听闻是一熊罴?”

    摩格微眯了双眼,淡淡笑道:“乃赫赫山中的寻常兽类,皇帝留着玩就是。”

    他击掌三声,只闻得周遭一片寂静,唯有小铁轮辘辘之声,沉沉地接近。

    目光所及之处,一架铁笼中困着一只黄白色的猛兽,不甚起眼的样子。待渐渐近了,才看清那猛兽极类宫中兽苑所豢养的黑熊,只是姿态五官有些像人,遍体毛色黄白,脖子更长,四肢躯体也更壮大,目光凶残之色,甚是可怖。

    予润年幼,才会说话,不免有些害怕,牵着我的裙幅连连道:“熊!熊!”予涵却只是好奇,探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,胧月依在德妃怀中,灵犀却不在意,只专注地捏着一颗荔枝慢慢剥着吃。我看着四个孩子的反应,只奇怪灵犀这样沉静冷淡的性子,不知是像谁。

    摩格微微一笑,指着那熊罴道:“这熊罴性子凶狠残忍,力大无穷,一人粗细的大树说拔起来就能给拔起来,遇到人便如人一样立起穷追猛扑,因它姿态五官似人,性猛力强,可以掠取牛马而食,所以也叫做‘人熊’。曾有猎户在山中遇见人熊渡河,便潜伏窥视,过河的是一只巨大的母人熊,带着两只小人熊,母人熊先把一只崽子顶在头上赴水渡河,游上岸后它怕小人熊乱跑,就用大石头把熊崽子压住,然后掉回去接另外一只熊崽子,潜伏着的猎人趁此机会把被石头压住的小人熊捉走了,母人熊暴怒如雷,在河对岸把另一只小熊崽子拉住两条腿一撕两半,其生性之既猛且蠢,由此可见一斑。”摩格说到此,恰闻那人熊低吼一声,如闷雷一般,仿佛为他的话做了应证。摩格闲闲靠在软椅上,见玄凌身后嫔妃侍从大多流露出畏惧神色,悠悠笑道:“皇帝陛下不必惊慌。”

    玄凌神色未变,只是饶有兴味地问道:“如可汗所言,果然算是异兽,十分难得。既然人熊如此凶残,不知可汗如何猎获?”

    摩格笑道:“等闲的猎人轻易不敢招惹人熊,更别说打主意去猎人熊了,但人熊并非捉不得,只是要冒的风险极大,一个不慎出了岔子就会把命搭上,因为人熊膘肥体壮,皮糙肉厚,即使刀枪洞胸穿腹,血流肠出,它尚且能够掘出泥土松脂塞住伤口,继而奋力伤人致命,所以绝难以力取之。汉话说‘逢强智取,遇弱活擒’,猎杀人熊只能以智取胜。人熊喜欢以千年大树的树洞为穴,空树洞里气热熏蒸,冰雪消融,人熊吃饱了就坐在其中,猎人们找到熊洞,就从树洞处投入木块,人熊性蠢,见有木块落下,就会伸手接住,垫坐在屁股底下,随着木块越投越多,人熊便随捡随垫,越坐越高,待到人熊坐的位置与树洞口平行的时候,猎人们瞅准机会,以开山大斧猛斩其头,或从古树的缝隙中以矛攒刺毙之。”他微微一笑,目光中有繁复意味,“人熊在赫赫山中颇多,赫赫子民对此猛兽从来智取而非力夺。子民有勇有谋,本汗也甚欣慰。”      笔趣阁手机端    http://m.biquwu.c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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